野蘑菇是他出坡劳作时,在一大片荆棘丛中发现的。
野蘑菇新鲜娇嫩,他想起璎珞吃腻了萝卜、煎饼、稀粥,正可采来给她换一换口味,结果不小心被荆棘划伤了手掌。
但他又不想璎珞担心,故撒谎说是施主的布施。
这便犯了妄语戒。
他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:“我是为了不让女菩萨担心才说谎,就算妄语,也是方便妄语,这是开缘,不是犯戒。”
璎珞对油焖蘑菇不感兴趣,还挑三拣四道:“蘑菇还不是素的,要是油焖大鹅就好了。”
她支颐叹道:“我有大半个月没沾过荤腥了,把那头臭麒麟烤了,不知什么滋味?”
圆仁着实尴尬。
回到寺中,他又纠结方便妄语。
出家人以戒为师,圆仁自小出家,视戒如命,而今却为让璎珞安心而妄语。
尽管嘴里说是方便妄语,其实心里认为这是推诿之辞。
因他决定采蘑菇时,想的是璎珞看到油焖蘑菇的笑靥,对他的感激和欣赏,而不是单纯的只想为她换个口味。
百般纠结,终于还是走进戒律院,跪在首座面前忏悔,坦白送饭妄语之事。
戒律院首座栖石大和尚听完他的忏悔,捋着花白的胡须,面色凝重道:“圆仁啊,贫僧恐怕你不但犯了妄语戒,还犯了色戒。”
圆仁诚惶诚恐,磕头不止道:“望首座慈悲,开示后学。”
栖石首座道:“若是将方便信手拈来,难免落下虚妄的口实。出家人更要仔细,以直心做道场,不能以方便作为犯戒的借口,否则口业如山,恶果难免。你童真入道,博览经典,岂不闻‘方便出下流!’”
圆仁道:“弟子忏悔!但适才大和尚说弟子犯了色戒,弟子不敢苟同。”
首座苦笑道:“你已经认识到是在讨好这位女菩萨,你俩非亲非故,为何要讨好她?”
圆仁懵懵懂懂道:“为何?我也不是很清楚,但只要她开心,我也很高兴。”
首座道:“身为出家人,你有强烈的护戒心,明明对女菩萨存有儿女私情,却又不敢承认,才以方便为借口为男女之情开脱。是不是这样?”
圆仁不肯承认道:“不是这样,不是这样。我没碰过璎珞一根手指头,哪会犯色戒?”
首座苦笑道:“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圆仁啊,你受过菩萨戒,难道不知道菩萨戒守的乃是心戒,起心则是毁犯,同以实际发生为犯的具足戒大为不同,你还能说没有犯戒?”
一语惊醒梦中人。
圆仁大汗淋漓奔出戒律院,内心苦恼不堪。
他自幼修行,视戒如命,却因为一个少女栽了跟头。
为忏悔己过,他在大雄宝殿磕头忏悔,直到子夜时分,才体弱力衰,扶墙回到寮房。
吃了两口平日剩下的煎饼,她和衣躺到床上,总算获得了清净,哪知片刻后,璎珞清新亮丽的姿影就出现在目前。
首座没有点破他犯戒,他还能毫无负担的同璎珞相处,如今被点破,对璎珞的私情便再也没有藏所,一股脑儿宣泄出来。
璎珞对她顾盼调笑,他知道是幻像,还是吓得滚下床来,嘴里驱赶邪魔似的嘶喊道:“滚开!滚开!”
但他越是抑制,璎珞的影像越真实,竟还是忍不住透过捂脸的指缝去看她。看到后又贪污自己,排斥她,陷入犯戒的巨大漩涡里倍受煎熬。最后竟被逼得痛哭流涕。
呜—!
他嚎啕大哭。
过不多久,有人敲响房门问候道:“圆仁师,你怎么了?”
圆仁忙不迭止泪,听出是隔壁一个叫宗广的挂单僧人的声音,立刻抱歉道:“贫僧突发梦魇,吵醒了宗广师,抱歉!抱歉!”
宗广劝道:“贫僧也常发梦魇,但念观世音菩萨名号,可舒心解郁,定气安神。”
圆仁吞吞吐吐道:“多谢宗广师指点。”
宗广前脚走,圆仁后脚就惊恐起来。
他明明惑乱于璎珞的姿影,却以发梦魇做掩饰,不是又犯妄语?不由得对自己大恨,恨自己不争气,辜负了二十年来的修行。
“圆仁啊,圆仁,你表面上精进用功,甚至方丈把盂兰盆节开俗讲的重任交给你,你也觉得理所当然,怎么却禁不住女菩萨的诱惑接连犯戒呢?”
突然又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,捂住嘴巴涕泪俱下道:“圆仁啊圆仁,难道你不知道,爱欲是生死轮回的根本。心犯色戒,又因色妄语,怎能超越轮回,解脱生死?”
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信仰,遂一头钻进被子里,把头捂得严严实实,呜呜地恸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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