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初十。
彭祖百忌：五行覆灯，危宿煞南；丙不问卜，必见灾殃。
戌时三刻，长安城的上空，月明星疏，整个城市一片寂静。
锦衣卫北镇的官所中，班卫征站定在司部场院，忧心忡忡看向皇城的方向。
有文吏加班做完了文书，从皇城回到了府所内苑，班卫征叫住他，问道：“王督公从宫中回来了？”
文吏摇头，开口说道：“皇上遇刺那日，北镇领护卫之职，王督公心中愧念，数次去宫中请罪，想要自请黜徙，都是未能如愿。今日晌午，督公又去了，眼下都入夜了，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。”
班卫征挠挠头，有些无奈。
文吏朝四周看了一眼，压低声音说道：“按理来说，千秋庆典那日，理应轮到南镇担任护卫，偏巧南镇的元督公去江南职事，结果这差事就落到了北镇的头上，要我来说，也是倒霉。”
班卫征瞥了文吏一眼：“都是皇上的侍从，怎么又能说是倒霉呢？”
文吏一愣，连忙回道：“是，是，我失言了。”
班卫征摆摆手，示意文吏离开，自己叹了口气，找了处台阶，打算坐下来思考，如何劝王栩回心转意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有锦衣卫军卒跑了进来，满脸都是惊慌之色。
班卫征看过去，问道：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那军卒张开嘴巴，紧张到只能发出一阵啊啊的声音，手一个劲指向府所的南方。
班卫征感觉事情不对，大声呵斥了两句。
那军卒终于喊出声来：“城中有军队叛乱，正打算强攻皇城！”
班卫征一愣，接着面露不信，推开那军卒，自己走到北镇府所的城楼高处，向着皇城的方向望去。
只见长安城的街道上，有无数条火把组成的长龙，从南城的街道席卷而来。
火把所及之处，到处都是旌旗和士兵，远远望去，宛如海浪一般，直奔着皇城而来。
班卫征脸色大变，向着城楼下方，大声喊道：“擂鼓！迎敌！”
锦衣卫北镇当值士卒，只有六百余人，闻得军中战鼓，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，但纷纷披甲持锐，列阵备战。
有北镇将领赶来，向班卫征问道：“王督公不在，当下应当如何做？”
班卫征思虑片刻，说道：“派两部快马，一部前往皇城，警示宫卫，另一部往大明宫，去找王督公。至于留守的兄弟们，一切听我指挥，死守锦衣卫府，等待援军！”
在班卫征的指挥下，北镇府所紧闭大门，紧急加固了府所的院墙。
夜色中的叛军，有一部从主力中分离，朝着锦衣卫北镇的方向袭来。
这只叛军抵达北镇府所的大门前，也不急着攻击，而是在门外喊话，要求见一见主事人。
班卫征此时也想弄清楚究竟是何人叛乱，于是走上墙头，借着院外的火光仔细看去。
让他大吃一惊的是，院外的士卒，穿的居然也是锦衣卫的制甲，而且领头的将领，是班卫征再熟悉不过的人——张沿岭。
班卫征见状，怒吼道：“尔等疯了不成？！此乃叛乱，论罪全族当诛！”
张沿岭骑着马，来到院墙外，对班卫征大喊道：“宫中有奸佞，挟持皇上，祸国殃民，吾等今晚起兵，只为清君侧，正朝纲！”
听着院外的叛军，整齐喊着口号，班卫征怒不可遏，取来弓箭，想要射杀张沿岭。
后者调转马头，回到军中，对班卫征说道：“大家同为锦衣卫，我本想留你们性命，既然不愿，就休怪我无情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叛军之中居然推出了长炮，将炮口对准了院墙。
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，北镇院墙被炮弹打的土石横飞，摇摇欲坠。
京城之中的府卫和军营，本来就禁止火器，锦衣卫北镇的武器，只有弓弩，顿时就落到了下风，一时之间险象环生。
而在另一边，骆安源率领八千叛军主力，陪同太子，来到大明宫的外廓正门——丹凤门。
看着夜色中的魏巍宫城，骆安源骑马来到太子身边，开口说道：“攻下这道门，便是大明宫的内城，只要再攻下内城的光范门和昭庆门，后面就是皇上的寝宫，紫宸殿。”
太子周逍一身披甲，看向大明宫的深处，轻轻点头。
骆安源：“元督公正在率军攻打锦衣卫北镇，北衙宿卫正在进攻皇城，我令骆英才率领三千军卒，绕行向北，去攻打大明宫的北门——重玄门。”
周逍：“骆侍郎手中只有三千人，就去攻打重玄门，会不会有些托大？”
骆安源笑道：“重玄门那里只有北苑禁军，都是一群临时拼凑而来的兵油子，主帅还是范吉年那个太监，三千人已经足够了。只要拿下重玄门，就等于切断了大明宫与北方联系的唯一通道，使其无法求援。如果元督公能够顺利拿下北镇府所，那么就能打通皇城宿卫与我们之间的通路。”
周逍点头，表示知晓了。
骆安源转过头来，看向城楼上的禁军兵卒。
有叛军将领来问，是否要向城上喊话，劝守军投降？
骆安源摇了摇头：“从此处到紫宸殿，都是皇帝的近卫，大多来自于安西和北庭，他们不会投降的，直接下令攻城吧。”
数息之后，叛军主力之中拉出来百门长炮，对准大明宫的城墙开始轰击。
大明宫又被称作东内，其外墙由夯土制成，墙高三丈，在新元年间又得到数次加固，城墙厚度和高度，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。
而后世即便故宫的城墙，墙高不过才8.5米，与此时的大明宫相比，根本不值一提。
在一阵长炮轰击之后，大明宫的城墙上，只有一些坑坑洼洼，主体部分没有任何受损。
骆安源也知道靠火炮，想要炸开大明宫，无异于天方夜谭。
于是，八千叛军主力开始执行第二套攻城方案。
叛军首先利用盾阵，顶着箭雨和火枪，向城墙方向靠拢，抵达城下的时候，接着又在城墙下方挖掘松土。
一旦挖出土坑之后，叛军会将火药桶埋入坑内，接着在土坑上方压上一块生铁板，最后用长钉穿过铁板边缘的孔洞，将铁板牢牢固定起来。
土坑中的火药桶一旦爆炸，冲击波碰到铁板，会反向回导，对城墙底部的松土造成类似定向爆破的伤害。
此时的唐代城墙大多都是夯土，即便再坚固，同一个地点，经过五次到十次的反复爆破后，都会出现塌方的情况。
这种法子，也是近些年来，枢密院为了应对坚城，利用火药开发出来的新型战术。
花了将近半个多时辰，付出了数百条人命，大明宫的外墙，终于被叛军在墙体上，炸出了一条倾斜向上的通路。
而此时的守军，似乎是城防补给告急，居然主动放弃了丹凤门，开始向内城转移。
骆安源见状，不禁大喜，忍不住对周遭说道：“外城已破，胜利在望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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